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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令人恶心的男性凝视

Coralie Fargeat 的讽刺童话是万圣节肉体恐怖片迷的必看之作。

A woman sits in a dark room, looking solemn, holding an orange landline phone.
Elisabeth Sparkle (Demi Moore), fearing her loss of youth, orders a mysterious drug in “The Substance.” (Photo courtesy of Cannes Film Festival)

本文翻译自Casey Loving的'The Substance’: The male gaze is disgusting

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物质》这部 140 分钟的肉体恐怖讽刺童话,反感肉体恐怖的人应该考虑回避这部电影。部分观众在南加州大学的抢先放映中提前离场,其中一些人无疑是无法忍受影片中的血腥场面。

然而,那些勇敢坚持观影的观众一边经历着生理不适又一边欲罢不能。这矛盾的体验与影片传递出的混乱能量纠结在一起,让座无虚席的影院变成了一座鬼屋。导演Coralie Fargeat的叙事视角随着影片的推进而变得更加恐怖而不失幽默,影片结尾更是让此类电影的爱好者们将其作为万圣节期间的必看之作。

电影中的Elisabeth Sparkle(Demi Moore饰)正处于一个特别脆弱的时期。这位曾经的奥斯卡获奖女星刚刚发现自己将在生日这一天失去电视健美操教练的工作。而这个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的宣判来自Harvey(Dennis Quaid 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管。

Harvey的角色塑造常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特写镜头和频繁的猥亵目光。他认定Elisabeth已经容颜不再,要求将她换掉。在这个以年轻为美的行业里,她被告知自己已经因为太老而失去了市场。可悲的是,像Harvey这样的人的意见对她来说确实很重要,甚至能够直接影响她的事业。现在,他们让她开始自我厌恶。

Elisabeth除了拥有名声,既没有家人的陪伴,也没有朋友的关心。她内心深处渴望拥有自己的好莱坞星光大道之星(Hollywood Walk of Fame Star)。她的客厅里挂着自己的肖像,窗外则是自己的广告牌(Elisabeth Sparkle)。在整部影片中,她经常穿着一件亮黄色的风衣,这既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吸引眼球。对她来说,钱似乎不是问题,幸福才是问题。

没过多久,伊丽莎白收到了一个U盘,上面写着“某种物质“(”The Substance”)。当她把它载入到电视上时,一个毫无感情的低沉声音用一连串的问题嘲弄着这位年迈的明星: “你有没有梦想过更好的自己:更年轻、更漂亮、更完美?”

她怎会没想过呢?

Elisabeth生活在一个虚饰浮华的世界里。她住在一间有着有大窗户和全白浴室的巨大公寓里。好莱坞内无数个被她占据的巨幅广告牌显示着她作为电视健美操教练站在名利场巅峰的鼎盛时代。电影里每个男性都被塑造成白痴、变态。影片中的许多场景看起来色彩鲜艳、做作,包括Elisabeth工作室的超现实走廊,不禁让人联想到《闪灵》(The Shining)中的眺望酒店(Overlook Hotel)。

导演Fargeat对声音的运用使影片的视觉效果大大提升。每一个元素似乎都被放大到一个令人不适的程度—血液听起来更湿润,喘息听起来更有力,服装听起来更似皮革材质。每当角色倒在地上,一声空洞可怕的 “砰!”让人联想到比实际遭遇更多的伤害。有时,听《物质》和看它一样令人不适。

起初,Elisabeth试图拒绝使用“某种物质“。然而,数十年的自我物化和对名声的追求让她无法放弃如此诱惑。很快,她联系到了这家公司,并得到了一种可以创造出一具年轻身体的药物。她可以把自己的思想转移到这个名叫“Sue”(Margaret Qualley 饰)的躯壳里。

第一场身体交换揭开了《物质》的肉体恐怖面纱。一系列深入感官的镜头语言以一种其他电影可能会避免的方式展示了Sue的”出生 “,让人想起《变蝇人》(The Fly)和《美国狼人在伦敦》(An American Werewolf in London)等电影中的变形恐怖。

相较之下,Sue的”出现”并没有让人觉得恐怖。在Sue的第一场戏中,导演Fargeat和摄影师Benjamin Kracun将她描绘为Elisabeth和周围所有人的欲望对象。在早期的大部分镜头中她都以全裸出镜,几乎不给观众留下任何想象空间。即使穿上衣服(通常是紧身运动服),她也更像是在拍啤酒广告,而不是恐怖电影。

当Elisabeth变成Sue之后,这位奥斯卡影后似乎有了无限的选择。然而,她立刻选择重操旧业,在一档被物化更严重的新节目里做一名健美操教练。Sue并不像她的前任Elisabeth一样有任何羞耻感,她似乎很乐意取代Elisabeth的位置。

整部影片中对Qualley(Sue的扮演者)的刻画充满了幽默感。Sue代表着青春、性和欲望,而这个角色最终也在镜头下呈现了这样的特质。《物质》以破坏自己风评的方式,用大量的篇幅来物化Qualley来最大体现角色的悲剧性。去年,Yorgos Lanthimos的《可怜的东西》(Poor Things)也曾引发过类似的争论,即如何利用裸露和物化招致相关影评;该片后来获得了多项奥斯卡奖,包括Emma Stone获得的最佳女主角。

不过,导演Fargeat有效地利用了这一手法,使观影者认为“物化身体“在她所创造的世界里是不可或缺的。《物质》是一部在各方面都很“过剩”的电影,140 分钟的片长让人感觉大脑超载。Sue的露骨描写可能不会 “推动情节发展”,而是成为社交媒体上关于电影中“性”话题的热门讨论,但它无疑加强了Fargeat的创作构想。

“某种物质“附带一系列的使用规则。每隔七天,使用者必须从一个身体切换到另一个身体。一具身体被使用的时间越长,另一个身体就必须付出代价。最重要的是,Elisabeth和Sue要牢记,她们是“一体的”,是一个单一生命的两个组成部分。

尽管如此,Moore和Qualley对角色的刻画大不相同。虽然她们的某些行为举止被彼此延续,但她们经常觉得自己是独立的个体。虽然理论上她们的思想是一致的,但两人更多地是在努力演绎 Jekyll博士和Hyde先生(来自小说《化身博士》Strange Case of Dr Jekyll and Mr Hyde,讲述了绅士亨利·哲基尔博士喝了自己配制的药剂分裂出邪恶的海德先生人格的故事。后来”Jekyll and Hyde”一词成为心理学“双重人格”的代名词),而不是像沙赞(Shazam!)中那样的正向转变(少年Billy Batson受到巫师沙赞所赋予的力量后,变身成为了拥有着成年姿态的超级英雄,以此开始对抗危害城市的各种邪恶势力)。Elisabeth和Sue很少给人同一个人的感觉。

相反,她们扮演的是一枚硬币的两面:Elisabeth沉浸在自我厌恶中,而Sue则一头扎进幼化中。每个人都怨恨对方,全然不顾她们是一体的事实。这样的选择增强了故事的寓言元素,而不是拘泥于模仿的噱头。虽然Qualley可以扮演一个令人信服的Moore形象(反之亦然),但两位演员都按照自己的规则行事,因而更有看点。

在整部影片中,Moore的表演可谓是一场盛宴,她在脆弱、愤怒和疯狂中交替沉迷。随着影片的推进,我们看到Elisabeth的容貌逐渐老化。对Elisabeth来说,这是自我的堕落(至少是自我价值的退化)。

影片从《道林·格雷的画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中汲取了灵感,Elisabeth本人就是那幅腐烂的肖像。这让饰演者Moore能够突出这种转变中所体现的幽默元素,将她的表演从好莱坞明星转变为“白雪公主”(Snow White)里的老巫婆。对于这位一向沉稳的明星来说,这是一次令人愉悦的反转。

然而,通过这种奢华的表演,Moore成功地从她所饰演的主人公身上挖掘出了真正的悲怆。Moore赋予了这个角色一种切实的脆弱感,这种脆弱感推动着故事从头至尾的发展。其中一个关键场景是女主角在离开家之前对着镜子纠结自己的妆容,这个场景打破了《物质》中的幽默和血腥,给观众留下了更真实、更悲伤的恐怖感和强烈的愤怒感。Moore在片中有大量裸体镜头,但这场戏是才令她真正感觉到“赤裸”。

同样,Qualley证明了她是当今最有趣的年轻演员之一。在《物质》中,她的表演无所畏惧,随着影片的推进,她的表演只会变得更加狂躁。随着Qualley肩上的负担越来越重,她完美地融入了电影标志性的肉体恐怖之中。

在整部影片中,导演Fargeat不断加大难度,层层叠加Elisabeth和Sue躯体上出现的恐怖扭曲和皱纹。这营造出一种纯粹、夸张、柯南伯格式的恐怖氛围,必定会让观众在大笑的同时感到反胃。而真正令人感到愉悦的影片结尾则需要一群人一起观看。

《物质》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于Fargeat对这个世界及其基调的充分认识。影片的讽刺虽然不够含蓄,但并未损害影片质感和恐怖故事的效果。事实上,其刻薄的幽默感常常为故事中一些紧张、粗俗的元素提供了完美的释放阀。本片所做的仅仅是展现它自己,而Fargeat也成功实现了她雄心勃勃的愿景。Fargeat回忆说,在《物质》这部电影里,就好像Sue和Elizabeth两个角色一样,幽默和残忍是一体的。

编辑:Leo Li

审校:Yiyi Zeng